“一会儿进去的时候,管好你的眼睛,不要去看国主的脸。”
李殷站在王帐门口,垂头听训。
正叮嘱他的是一个会说汉话的嬷嬷,肤色黧黑,满面风霜,一头银发一丝不苟地编在脑后,此刻,正在用一种怀疑地目光盯着他。
“……真不知道国主为什么……罢了。明日我们动身拔营回去,若是国主相中你,你便同我们一道回去……若是相不中你……哼哼。”
她冷笑了一声,眼中顿时精光四射,李殷拒绝去想那笑容意指的结局,只是对她点了点头,迈步走进了王帐。
——据嬷嬷所说,他们托赫锡国遍地流着奶和蜜,国主的宫殿是由全波斯的黄金与宝石铸就,中原的汉白玉作国主踏脚的石阶:如今这一处深红色毡布的豪华王帐,于国主的财宝来说不过是沧海一粟、九牛一毛——按她的意思,国主能在卖身的奴隶中一眼相中他,是他天大的福分。
他脸上挂上一抹哂笑:家道中落之后,又被族叔卖作奴籍,险些沦落进小倌馆,嬷嬷那口音生硬的官话措辞,没能给他带来一点伤害。她的“看不惯”带着一点老母鸡护崽般的蛮横,几乎让他从风霜刀剑之中寻到了一丝丝的喘息时机。
王帐之内,燃着一种气味浓烈的熏香。在他家乡江南,家道还未中落时,他便知道,熏香往往是以清雅淡薄为美;而在托赫锡国,这种气味浓烈的熏香,似乎是上行下效的一种风尚。他的赤足踩在王帐内的波斯地毯上,暖融融的绒毛搔着他的脚心,让他心中怪异地痒了一下;烛光昏暗,在王帐深处的床帐之中,隐隐有一道男子剪影,看姿势,正斜倚在床头假寐。
他放缓了呼吸——甚至深吸一口气,那浓烈的香味立刻顺着鼻子流淌进他的四肢百骸,这香味之中没有软筋散的成分,却忽而给人一种飘飘欲仙的错觉。
一步、两步、三步。
床边的纱帐忽而无风自舞,露出床上的一角——李殷一抬头便看见那人垂下来的半截小腿和脚踝——小腿肌肉紧实,脚踝筋骨矫健,蜜色的足背上微微显出几根淡青色的经络,脚趾很长,圆润的指甲泛出贝母般的柔光。
他顺服地跪了下来。
在逆境之中,尊严是一种负担。而他早就决心轻装上阵。
纱帐被从里面掀开——那只手也是蜜色的,一只纯男性的手,手掌宽厚、手指修长,纱帐在他手中流荡开来,李殷只瞥见一眼那只手,很快又低下了头,做出一副雌伏乖顺的模样——或许男人会喜欢这样,他心中暗忖。
在他胡思乱想之际,那人已经坐起身来,用那只他曾经仔细打量过的手托起了他的下巴。李殷半阖着眼睛,眼中只有国主的胸膛:原来国主并不是上身赤裸,或者说,他本是半裸的——只见他脖子上箍着三圈足金项圈,最粗的那一根项圈上掐着六条金链,随着他结实肌肉的起伏绵软而冰冷地垂落下来;最外侧的两根连着左右上臂的两圈臂钏,正中间的两根一块儿缀着一只太阳型的金饰,正位于两乳中间,金饰之下又分出几根金链,缠到侧腰,余下的两根链子,便从锁骨一路垂到双乳的乳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