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满面的曾布和身着一身白色湖州丝袍石越分宾主坐下之后,曾布端起手中汝窑出产的茶杯,轻啜一口,这才笑容满脸的说道:“子明,可知我的来意?”
石越心里本就在揣测着曾布的来意,实不知曾布能有什么事这么高兴,这时见他相问,突然脑中灵光一闪,莫不是钢铁治炼那边有什么好消息?想到这里,石越心里不由有几分紧张与兴奋,建立一个粗具规模的钢铁业,在石越心中,实在颇有份量。
曾布是老于宦海之人,别人表情的丝毫变化,他都能立即捕捉到。这时见石越略显紧张与兴奋,心里暗暗好笑,心道:“都说石子明少年老成,但终抵不过是个少年人。”对于说成这桩婚事的信心,不由又增了几分。
石越也在打量曾布的神色,见他脸带笑容,微微点头,心中不由大喜,脱口问道:“子宣兄,莫不是……?”
曾布见他如此性急,再也忍耐不住,拊掌笑道:“正是子明的大喜事到了!”
“大喜事?”石越与在一边相陪的李丁文相顾愕然。
曾布笑嘻嘻的说道:“不错,天子赐婚,子明与王相公家二小姐堪称佳偶天成呀!我却是来说媒的。”
“啊?!”石越大吃一惊,目光不由自主的投向李丁文,二人心中都暗暗叫苦:“难道真的晚了?”
曾布见二人如此表情,奇道:“子明不知道此事吗?”
石越苦笑着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因故作慷慨的说道:“子宣兄,让我做负恩无义之人,实不可能。可否替我向皇上说几句情?”
曾布本不知道这种种情由,心下不由得十分为难:“子明,这件事情和桑家毕竟没有婚姻之约,我知道有远大的志向,为了一个女子而抗旨,皇上心里会怎么看,可要想清楚。而且桑家小姐固然好,但是王小姐也是才貌双,未必不是子明的良配。”
石越踌躇半晌,心中反复计算着利害得失。公然抗婚,不仅皇帝无法下台阶,而且也是摆明了和王安石划清界线,在政治上绝非一个好选择,而委婉拒绝,眼见皇帝兴高采烈,硬要牵这根红线,说什么他也听不进去的,仅仅用桑家先来提婚这一个理由,也很难具有说服力……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又望了李丁文一眼,李丁文很无辜的回望一眼,意思是:这个我也没有料到。
接受一桩毫无感情的婚姻吗?石越心里实在不愿意。那个叫王倩的女孩,虽然石越对她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恶感,甚至潜意识未必没有一点好感,但是仅仅见过两面,而且自己和她的父亲、兄长处在一个非常微妙的关系之中……石越毫不犹豫的就在心里否定了这种可能。
但另一方面,石越同样很难理解自己对桑梓儿的感情。到底是不是自己就真的爱桑梓儿,他也不是很清楚。爱情在很多人眼里,可能是一种无趣的东西,其实不仅仅对于古代的男人如此,石越出生的那个时代的男人,同样只需要一个借口就可以把号称“伟大”的爱情出卖,人与人之间不同,也许仅仅便是卖价的高低贵贱而已。人类最爱做的事情,就是一边歌颂着某件事物,一边出卖它。只不过相应的,每群人中都有另类,每个人都有自己坚守的东西。对于石越而言,也许称不上什么高尚,但如果他能够确定的知道自己在爱一个女孩子,背叛不会是他的选择。所谓的“理想”,在某些人的心目中,未必就一定比很多认为幼稚的爱情更值得坚守。他很可能宁肯背叛自己的理想,也不愿意背叛自己的爱情。
让石越为难的是,他与桑梓儿之间到底有没有称为“爱情”的东西,他不能肯定。或许有,或许没有,于是选择起来,加倍的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