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娼妓从良,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命运,犹如人生之五味,甘、酸、苦、辛、咸,各有各的滋味。一种是从良后恰是甘甜。聪俊的恩客与多情的小娘相遇于楚馆,王八看绿豆,看对了眼,两人是干柴遇烈火,你贪我爱,十分眷念,山盟海誓,枕前发尽千般愿,要休且待青山烂。进了家门后,日子有如倒吃甘蔗从稍起,越来越甜。一种是从良后恰是酸涩。一样的你贪我爱,犹自风前相枕倚,情意绵绵,一个非君不嫁,一个非君不娶,小娘进门偏偏是个做妾的命,遇上个吃醋拈酸的妒悍大娘,从此醋海生波,家无宁日,日子过的是山西人吃醋,无一日不酸。一种是从良后恰是荼苦。小娘遇上个横行霸道、为所欲为的主,依仗权势、钱势、人势硬逼着妈妈将小娘送入府中。豪门巨室极重规矩绳墨,出身卑贱的小娘只能是安弱守雌,月作星明,半妾半婢,膝行肘步,这一辈子惟有苦瓜攀苦藤,苦苦相连,劳形苦心,度过余生。一种是从良后恰是辛辣。两人是男贪女爱,情肠甜似蜜,一旦娶到他家里,多则周年,少则半载便失去新鲜,弃之如敝屐,撕下了假面具,葱辣鼻子蒜辣心,花椒专辣前嘴唇,揎拳掳袖,拳椎脚踢,手段辛辣。好一点是休书一纸,赶出家门,为娼为丐,死活不管,差一点是小妾变小婢,为奴为仆,做牛做马,暗无天日。一种是从良后恰是咸腥。小娘妖姿丽色,红袖邀欢,公子王孙,千金买笑。于是乎自负才色,芳名远播,身为下贱,心比天高。进门后,那子弟或是家道败落,或是另有新欢,或是因讨生活而重利轻别离,小娘又色性大重,打熬不过,自然是猫儿偷腥,红杏出墙,公然偷汉。幽期密约,一墙之隔,梯上梯下,做就了一点不明不白的事。其结果自然是容留不得,被赶出家门,又无生存之道,只怕是重拾红妆,为娼接客。”
钱世贵不愧是开酒楼的,说起话来是瓷窑上的瓦盆儿,一套一套的,听在众人耳中,恍若天书。没想到一个娼妓的从良,居然有这么多的道道,不由地将目光集中到一心想从良的英英姑娘姣好的面庞上。
英英被瞧得俏脸飞霞,气嘟嘟地说:“奴家可不想终老于此,更何况世间万事悠悠,谁也无法看穿今后的人生休咎。声妓晚景从良,半世烟花无碍。奴家不敢说虽千万人吾独往矣,但从良这条路哪怕再荆棘丛生,刺得浑身伤痕累累,奴家也将走到底。”
“哟,说你胖,你就喘上了,还真以为自己是个人物啊,说什么虽千万人吾独往矣。须知,白布已然染皂,破捅已然落井,又岂是你发个誓、赌个咒就云消雾散、了无痕迹。”钱世贵满不在乎地讽刺说。
“钱爷,白布染皂仍然是布,破捅落井仍然是桶。奴家出身行院人家,也是一个人,一个有着自尊的女人。原来也是三世好人家的儿女,只因家贫才误落风尘,若要我一辈子送旧迎新,朝欢暮乐,宁甘一死,决不情愿。”
“好一个宁死不从的粉头,从良是个有志气的事,但也绝不是有志就能办到之事。自打你十三岁破瓜梳弄以来,十年风月不知历过了多少公子王孙,恐怕是一个个情迷意荡,撒漫用钱,若说起破家荡产为你赎身的,嘿嘿……,全都成了缩头乌龟。”钱世贵阴笑着捏住英英脸颊,嘲哂道:“你们做婊子的不是倚门卖笑吗?爷今日撒钱学一把郑元和,只向青楼买笑歌,你可不能不知好歹,看着棉花不知轻,见着鉄鼎不知重,现在就想婊子挂起贞节牌,假装起正经来。来来来,你给爷笑一个,你倒是笑一个出来啊。”
英英的脸颊被钱世贵捏的通红,口水控制不住,从嘴角流了出来,漂亮的脸庞疼得变了形,眼泪在眼眶中直打转。
“啪”,钱世贵伸手扇了英英一耳光,阴声说:“臭婊子,别给脸不要脸,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给谁看啊。惹恼了老子,扒了你的衣裙,让你到大街上去裸奔。”
英英死劲推开钱世贵,在嚎啕大哭中,站起身就往门外走。被赶上来的珠珠、美美和香香扯到一旁,好言安慰。
“英英,你不要命了,竟敢在恩客面前摆脸色,当心回去后妈妈剥你的皮。”
“英英,似乎原来你并非如此冲动。须知恩客不是我之丈夫,乃是我之衣食父母。丈夫不好尤可弃,父母不在难寻觅。”
“英英,乖,快去向钱爷陪个不是。”
三人拽着英英走到钱世贵跟前,美美用手指捅了捅英英的腰部,用低到只有英英才听得到的声音说:“英英,忍得一时之气,免得百日之忧,谁让咱们命贱人贱。服个软张嘴道个歉,就当吐口唾沫。”
英英梨花带雨的俏脸装出一副笑脸,怯生生地说:“钱爷,对不起,你老大人有大量,千万不要和奴家计较。”
钱世贵置若罔闻,丝毫不为其所动,任由四女求情告饶,王顾左右而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