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明知道沈家祖孙已经乘长程客车离开了西二十里铺,这心放下了一半,还有一半则是招呼他住宿的冯大爷。毕竟西二十里铺只是一个弹丸之地,村民之间,谁家有个大事小情,比如来了什么客人,那是隐瞒不了的。他不想自己拍拍屁股一走了之,给冯大爷一家留下麻烦。瘸佛虽然不敢明目张胆在西二十里铺杀人,严刑拷问之下,冯大爷不死也得脱层皮。这样的话,达明那会良心不安的。
达明偷偷翻过村子栅栏,悄悄潜到冯大爷家的附近。
冯大爷家不在街边上,而是在村南面靠近栅栏的地方。房子为一间大堂屋旁边有连续数间小房间的“带子上朝”格局,前面有个小院子,干打垒的院墙高不过三尺。院门紧闭,院中空无一人,空地上种着十几棵梨树、枣树之类的果树,一只趾高气扬的大公鸡领着一群肥肥的芦花母鸡在树下,刨开泥土寻找着食物。大公鸡不时地将啄到的草籽、枯叶、虫蝇等扔在地上,发出“咯咯”的叫声,呼唤着它的妻妾们来进食。
冯大爷家安适如常,可平静的似乎有些反常。雨后天晴,艳阳高照,家家都在抓住时机晾晒衣被,但是勤快的冯大娘却没有洗涤衣衫,翻晒药材,令人起疑。
达明不敢直接闯了进去,他虽然年轻有冲劲,但做人做事还是谨行慎为。瘸佛这尊气级上品武师的大佛,像座大山一样压着头顶上,他不能不小心行事。在这个举目无亲,毫无根基的异界,他不能输也输不起,输了就输了命,连翻盘的机会都没有。
他四处看了看,远处有棵古槐,高逾十丈,胸围三丈余,裸露的根围足有六丈多,枝粗横空,旁逸斜出,龙钟虬曲,树冠幅占地面积达二亩。树下有一个小小的土地庙,两块石头为壁,一块为顶,前面有一石炉,插着三根香,香烟缭绕。下层的树枝上系满了祈福辟邪的红布条,据说把心愿写在上面,挂在树上,就会得偿所愿。
达明三两步来到树下,乘着没有人看见之机,纵身跃上,像一只猿猴,敏捷地爬到一根粗过人腰的斜欹树干上,趴了下来。这里居高临下,可以越过重重叠叠的屋顶,清楚地看到冯家院落。这个季节,槐树叶已经落光,但粗干细枝茂密,加上他穿着一套两截头黑色棉布夹袄,如不仔细看,一般很难发现他的身影。
许久,也不见冯家有何动静,静悄悄似乎家中空无一人,达明知道冯大爷老俩口今天没有外出,敏锐地感到此中定有问题。因为冯大爷的大儿子是手艺高超的木匠,带着一家人在兰州应役当差,据说是给肃王修缮王宫,还没成家的小儿子也是木匠,跟着哥哥做帮工,两个儿子过年都没有回家。几个女儿也嫁到外地,最近的也嫁在二十里外的府城,并未听说哪个回娘家探亲。
正当达明滋生疑窦之时,四五个脸蛋粉嘟嘟透着红霞的小媳妇打牙撂嘴儿的玩笑着,手挽着手来到了冯家院门外。一个头上梳着一窝丝攒,外套头发编的髻,穿着天蓝小袄的小媳妇一边用手拍着院门,一边亮开银铃般的嗓音高声叫道:“婶,我是秀儿啊,快开门啦。”
喊了一阵子,不见屋内有什么动静,一个穿着碎花粉红外袄的圆脸小媳妇,用肩膀拱了拱秀儿,敞声问道:“秀儿,你婶是不是上你二姐家去了?”
“不会的。”秀儿摇摇头否定道:“我婶虽不喜与人来往,但说话还是算数的。答应我们来取鞋样儿了,就不会变。”
“你叔也不在家,难道你婶子病倒在炕上……”另一个穿着深青布对襟袄儿的大眼睛小媳妇捂着小嘴惊讶地叫道。
这时随着院内传来一声“吱呀”的开门声,冯大娘走了出来,脸上的微笑,由于肌肉僵硬,显得格外不自然。她用微微发颤的声音低声地说:“秀儿呀,你们来了。婶今个家里来客了,鞋样儿还没剪出,明早你们再来。”说完,转身回了屋,随手砰地关上了房门。
在秀儿她们眼中,冯大娘平时虽然话不多,却是个慈眉善目,待人接物和气不过的老人家。今天一反常态的生硬态度,把她们愣得面面相觑,摇着螓首,怏怏地走了。
这时,达明虽然没有听清楚冯大娘和秀儿她们说了些什么,但他百分之百断定瘸佛一伙人已经控制了冯大爷老俩口,正等着自己飞蛾扑火。心中愤怒的火苗不由地腾腾冒起,同时也对冯大爷老俩口的安危担起了无上忧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