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国祯满脸怒容走进刑房,锐利的眼神中“腾腾”冒着怒火,狠狠地盯着仇县丞,强压着即将爆炸的火气,忿忿地说:“仇县丞,谁给你权力未经升堂擅自动用私刑?你要明白你的身份,不要罔顾国法皇命。”
“什么罔顾国法皇命,说白了就是罔顾你耿国祯吧?”仇县丞对这个在知县位置上一呆就是十年的上级,没有丝毫的尊敬,嘴角一撇,反唇相讥说:“本官身为陇西县佐贰官,堂堂正八品朝廷命官,职司一县之粮马、税收、户籍、巡捕诸务,主动为知县分忧,连夜审案断狱。你一县之主不仅不褒赞,反而大加斥责,莫非你耿国祯与这个凶犯有何瓜葛?或是你是有什么私心?”
“一派胡言,国祯乃是孔门之徒,自幼便受父母、师长耳提面命,读圣人书,立君子德,居处以恭,执事以敬,与人以忠。治理陇西十年,从不以身家为念,竭忠为国,尽诚为民,听讼明决,雪冤理滞,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耿国祯被仇县丞的顶撞气得脸色大变,徒手屈肘如戟形,吼声道:“而你仇县丞,行事肆意为之,急功近利。就以今日之事而言,你私自使用律法不载之刑具,是为律法不容。
“耿知县,此时哪有你说得这么严重吧。本官虽是吏员出身,却也是经吏部铨选任命。退一步说,按律法使用私刑也不过是笞责四十而已。”
“仇县丞,此事依律的确如此,但你不要忘了国初湖广布政使司湘阴县丞刘老虎动用私刑抽打招摇过市的巡检夫人一案。刘老虎违制用生牛皮夹铜钱做鞭当街打人,被天武帝斥之为‘律载刑具,明有定制,乃弃不用,而残酷如是,是废吾法也’,并以‘难论常律’而判斩首示众。此事不远,仇县丞想必不会忘了吧。”
“哦,耿知县不愧是执法以公、守法以正的良吏,可惜屈居这边远小县当个七品芝麻官,而且一当十年,十年啊!”仇县丞眯着眼打着哈哈说:“不过,耿知县你不要忘了,仇县丞不是刘县丞,天德帝也不是天武帝。你说我动用私刑,是不是又打算参我一本?我记得你这几年向吏部和布政司参了我八本,可我依然是我。哈哈哈……”
仇县丞瞟了一眼刚被人解下来的达明,头一摆,手一背,神气十足地走出了刑房,留下一串狂妄得意的大笑声。
耿国祯气的那个是一佛升天,二佛涅槃,眼变绿了,脸变青了,唇变白了,脖变红了,活脱脱成了颜料铺子的招牌,五颜六色。
喧嚣了半夜的府城终于是曲终人散,灯黑巷空,像一个折腾了一天的疲惫不堪的老虎,趴在荒原上陷入了沉睡之中。
人们常说杀人放火三更夜,这都是外行人的错误认识,杀手一般都不会选择三更夜半的子时,而是选择五更初来行刺。理由非常简单,人真正发困睡得最死的时间,也就是人体睡眠生物钟进入深度睡眠的时间是凌晨三点至四点,即平旦寅时。这不,当鼓楼四更鼓声刚落,两个个头差不多的瘦瘦蒙面人出现在南监门外。
南监大门外没有值守的狱卒,空空荡荡,惟有门上两盏照明的气死风灯笼,在凛冽呼啸的北风中摇摆不定,显得是那样暗淡朦胧,惨幽阴森。
蒙面人相互打了一个手势,纵身上了房顶。
南监是一个四栋前出廊单檐悬山顶式结构房屋围成的四合院,廊下悬挂着数盏气死风灯笼。院中空荡荡,没有树木花草,地上铺陈大青石条,粗陋毛糙。
也许是南监十年来从未发生一起劫狱或凶杀事件,值夜的狱卒们全都丧失了警惕性,在这个滴水成冰的夜晚,早就躲进暖和的被窝里与周公谈起了远大理想。
两个蒙面人好像两头夜枭悄无声息地落在院中,稍稍朝四周望了望,没有丝毫犹豫猛然扑向西厢房的一间牢房,分别站在牢门两侧。左边的蒙面人一挥手,右边的蒙面人立即两个起落,闪到北房廊下一根木柱后,一双发亮的明眸戒备地盯着南监的值夜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