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林的荫蔽对体型较小的动物来说更具有吸引力。这也就是为什么靠近森林这一端的沼泽角落没有出现太多利维坦应付不了的怪物。除去特意闯进这片角落捕食小型动物的猎食者外,这里对利维坦虎视眈眈的野兽们几乎都能是他的食物。
鲸鱼的香气会让许多动物失去理智。在南丁格尔随手为他帮忙杀死了几只体格过大的怪物之后,面对着高大如山的尸体,有些小型怪物仍前赴后继地往利维坦这里奔来。女人粗粗看了一眼,这些小动物几乎都是三五成群,规模不是太大。她对她的小鲸鱼还是有这点信心的。
今天森林附近暂时没有第二群鬣豺,这为利维坦的安全提供了许多保障。
最先攻击利维坦的是一只形态似猫似豹的小型猫科类怪物,即使因为食物的味道变得十分冲动,这只半人高的野兽还是选择了自己惯常的的捕食方式。强有力的后肢猛然发力让它整个弹起,在半空中怪物伸出长而尖锐的爪子,目标明确地准备抓向鲸鱼柔软的吻部,想要抓下一块肉来。可惜这一次它失策了。
幼鲸的背甲和棘刺都还处在柔韧有余锐硬不足的阶段,倘若它攻击他身上的任何其他部位,或多或少都能给他留下一点儿痕迹,凭本能挑选的弱点反而变成了这头豹猫的危险。利维坦暴露出的柔软吻部本来就是为这些小动物们准备的陷阱——
几乎是它腾身而起的同时,原本柔软的鲸吻上诡异地升起一片尖刺,这些刺和它腹部那些还有点儿钝的棘刺不同,每一根都闪着可怖的寒光!
在最后时刻,这只豹猫做出了一生中最正确的选择,利爪和尖刺骤然相撞,然后折断,借着这股反冲力,它避免了被钉碎的命运。但一切还是迟了,鲸鱼猛地一甩尾巴,那张生满利齿的巨大嘴巴已经张开,把豹猫的头身直接咬断!
他好像咀嚼了一下,又好像没有,很漠然地把猎物吞下去了,有黑色的明光在他的躯壳上一闪而过。接着鲸吻上棘刺的寒光消歇下去,在另一个有怪物袭击过来的方向有一片其他的刺猛地亮起锐芒。幼鲸体内的能量不足以使他完全武装到牙齿,但南丁格尔触摸他身体内部的方式却让他在这段时间里逐渐掌握了让能量在身体里自由流动的能力。凭借着这种对身体的强大控制力,利维坦能够在一瞬间把身体的某一部分暂时提升到能够对抗敌人的程度。
随着攻击他的怪物逐渐增多,鲸鱼身上的伤口也越来越多,他一边把自己吃下的那些食物转化为能量修补着身上的伤口,一边投入到新的狩猎之中。
对充满新鲜血液的生肉和怪物尸体产生食欲对利维坦来说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但真正吞食生食,还是在进入荒原之后,帕特洛林鸡的骨肉和血液唤醒了他身体中原始的进食渴望,属于鲸鱼的原始本能被激活了。因为这种贪婪的食欲,他对南丁格尔的耕牛下了死手,他至今不敢和南丁格尔提起这个要命的话题,也心惊胆战地提防着她哪一天突然就翻起这笔放在那儿悬而未决的旧账。
厄摩拉区的乌托邦教会学校之中实行食物配给制,如果吃完自己的那一份还感到饥饿,明面上是没有任何解决办法的。他的食欲无时无刻烧灼着他,可身而为人的道德意识在约束着他的理智,不至于让他偷窃抢劫,也不让他吃不应该吃的东西。忍耐战胜了欲望,也压抑了存放在他身体中的异能。生命终结的险境把这一切都调转了,他变成了怪物,也解放了原初的自我。
被利维坦自己咬死的猎物对他来说散发着食物香气,但那些在开始前被女人杀死的大型怪物却让他有种“这并不是食物”的别扭感觉。尽管如此,在战斗中鲸鱼还是尝试着先咬了一口被南丁格尔杀死的鬣猪的血肉。
果不其然,这庞大的怪物躯体虽然的确能为他提供饱腹感,但更像是仅供填饱肚子的快餐垃圾,没法给他提供一点营养。看来必须进食自己捕猎的食物才算得上是“有营养的进食”,在了解到这一点之后,利维坦彻底放弃了那些强大的怪物,转而回头来继续吃掉那些自己刚刚咬死的新鲜血食,有体格稍大一些的冬鹿,也有小型的獾类和狐类。
这头冬鹿在环境适应过程中变得不仅以结晶化的植物为食,也捕猎一些小型啮齿类动物,从它密密麻麻的尖利牙齿可见一斑。鲸鱼嚼断了鹿的骨头,把尖锐的鹿角和满是牙齿的头部舍弃,激烈的战斗节奏让他随便咬了两下就囫囵吞下自己杀死的猎物。随着他的进食,黑色的光芒在他身上的骨甲和尖刺上以一种心脏搏动般的节奏隐隐扩张着,鲸鱼原本灰扑扑的躯体上有种黑玉一样的颜色开始缓慢地流动。
南丁格尔坐在树上安静地看着这一切,她的小鲸鱼表现得十分完美,他正在凭借自己近乎狡猾的聪明才智养活自己。她为此感到一种与有荣焉的骄傲,但身为人类,女人又本能地对这种蛮荒的进食场面感觉到抗拒。她不会因此恐惧,只是他吞咽的动作让南丁格尔突兀地想起了鲸鱼撕扯那头米诺陶公牛的场景,比现在更野蛮也更直接。鲸鱼进食的时候和荒原之中的其他怪物没有任何区别,贪婪、凶暴、饥饿。此时此刻,她不能从他的身上找到一点身而为人的痕迹。此时,她又开始思考那个问题:利维坦究竟是可以变身成鲸鱼的人类,还是披着人类外皮的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