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说越过分,简直是往少年郎一颗玲珑脆弱的心里掏,叶青时又羞又气,又一次被逼得眼尾发红,睫毛不住微微发颤,眼中噙着一层不知是急出来的还是羞出来的水光。
论不要脸,他根本不是清溪的对手,只能含糊地挣扎:“不是……”
“好了,不逗你了。”清溪见好就收,挥袖收了那只锦盒,“既然给我了,我就不会退回去,当时没发觉,没来得及和你道一声谢,我现在补上。”
她走近一步,极郑重诚恳地为这对其实也说不上有多少用处的蛇眼道了声谢,然后说,“我知道你在长大,心有沟壑,有瞒着我的事也理所应当,我不会逼你说出来。但这里远离太微山,就我们两个,我还是想问你一句,倘若没有热闹不热闹的理由,你为什么一心要离开太微山?”
叶青时不答。黄昏近夜的凉风混着细雪往他脸上扑,镇凉了一颗胡乱跳动的心,也扑灭了眼尾颊侧跃跃欲试的火星。
他低眉敛目,撩起下摆,清溪根本阻拦不及,少年已然直挺挺跪下去,跪得认真端庄,浑然不顾衣摆膝头沾染脏污。
叶青时垂头,看着浸进雪与泥里的衣摆,徐徐剖开心田:“我幼时说要读书,其实并不是爱什么圣贤先哲,无非是我娘把我拘在家中,又待我不好,我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只好读书。到太微山后,昭光君的书库里藏书众多,我从那时起仔细读,才知我过往读书不过是为了逃避,仿佛读书时便不是我自己,不必受人间折磨。”
他接上,“可我下山两次,上次为……寻那对蛇眼,一心有别的念头,便见不到周遭的事,现在回想,浑浑噩噩,竟不知到底经历了什么。这趟我漫无目的,随停随走,与周围人多有交流,亲眼见诸多事物,又知我所受的苦不算什么。”
清溪忙说:“倒也没有,你吃的苦其实也够了,吃苦这回事又没有什么高低贵贱。”
“终归是留我一条性命,可还有诸多人连命都保不住。”叶青时摇摇头,继续说,“这些见闻虽未必有多稀奇,或许在仙家眼中不值一提,上不得台面,对我来说却是珍贵的。不见见这世间苦痛,我终究只能读着过往的藏书,自以为尝过人间苦楚,到头来却不过在井底团团打转。”
喉咙里渐渐泛起一股苦意,一股往下渗进肺腑,另一股往上涌,叶青时使劲吞咽一下,抬头看向清溪,“师父,恕我狂妄,可我实在不想做蓬草堆里打转的鴳雀。”
他想做鸿鹄,想做鲲鹏,想终有一日畅游于天地之间。
或许等到那个时候,他能站起来,让清溪真正地平视他,更或许……
后面的“或许”混混沌沌理不清楚,叶青时敏锐地察觉到不能再想,匆忙低下头,轻声说:“还请师父成全。”
清溪的声音混在凉风里:“你想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