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如瀑,冰霜如华,冰棠花丛里亮如白昼,冰晶将月光聚在一起,散落出漫天的荧光。

    江暮凝沉静着心,聚精会神起来,企图隔着花丛间隙辨认后来的人,可惜离得太远,模模糊糊只能见到一个赤色身影,身形单薄纤细,衣摆与风碰撞飞舞,江暮凝不敢眨眼,就怕一闭眼人在散在了空气里,侧耳倾听,低软声线在空气里化烟,隔着长长的距离传到耳边时只剩下拉长了的酥软尾音,浅浅淡淡,像有人在耳边哼着不成调的曲,他在说些什么呢?

    风撞入冰棠花丛,冰晶落地像风铃起舞,轻盈的碎片溅到江暮凝上眼皮,冷到发烫,她下意识闭上了眼睛,手想将冰晶抹掉,一碰却已经成了水滴了,江暮凝睁开眼睛,水滴落入了眼睫上,排成一帘湿漉漉的幕布,远方赤色衣摆飘扬,再眨眼时,只剩下衣袖一角,一溜烟又隐匿在墨绿藤蔓中了。

    等了一刻钟,再没有动静了,江暮凝有些心不在焉地直起身子,脚猝不及防一软,面色悲痛地扶着冰棠花止住摔倒,刚刚看得太认真了,维持同一个姿势太久,气血不流畅,腿脚有些不利索了。

    江暮凝将疼痛的吸气声吞进了喉咙里,一声不吭地维持平静。

    谢疏安敛眸将袖子衣褶整理平整,而后抬眼,冰棠花明亮光华尽收他眼,墨黑瞳孔跟随江暮凝运动,她却被谢疏安眼底的薄凉冷地一哆嗦。

    江暮凝缓了一会,关节刺痛的感觉远去,她放开扶着冰棠花的手,将手收到袖中,紧紧捏着袖子内衬,心底一片冷然,面上却漫不经心,理直气壮地直视谢疏安的眼睛,语气暗含坚冰,“我以为师兄一向端庄雅正,对师兄也尊敬信任,却不想有一天师兄利用我的信任撒下谎言,我以为我应该需要一个解释。”

    江暮凝深谙先下手为强的道理。她在见着这片湿润润的冰棠花时还有些欣慰于谢疏安的善解人意,只是后来深夜突然来访的赤衣人,这显然打破了她的认知,假若赤衣人能见天光,谢疏安必然不会拉着她藏在这片花丛间隙,所以,她猜测这个人会是流水榭上不可说的秘密,而谢疏安将她忽悠来,一是对她身份的刺探,如果她是真的江暮凝,不会记不住给冰棠花浇水的日期,二是,字面意义上的将她拉下水,知道的越多越危险,不管她是不是江暮凝,现在他们两个共同都保存有一个秘密了,如果谢疏安对赤衣人有什么想法,她必会被拖着行动。

    不过老实说,谢疏安对自己同门还是蛮好的,至少他不会将真正的江暮凝拉下水。

    她从进入这个世界开始,对这一切都不设防,一切行为理所应当,从来没有考虑过会不会有人发现这件事,这到底是她疏忽了。不幸又幸运的是,她原先的百分之六十的时间都在西序楼与流墨斋里徘徊,人际往来稀松,只要她不承认,谢疏安没有证据又能将她如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