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后的思盼居又黑又静,小孩子是怕得要发抖,多半是睡不着的。便是睡着了,多半也是噩梦不止,惊醒后又是惧怕非常,泣涕连连。做噩梦似乎成了个无解难题,直到这年幼的宫妃被皇帝传去了自己的寝宫。
轩辕珝不是禽兽,对待如此年幼的小女孩自然无法行敦伦之事。只是把她娶来时日已久,除却第一日她闯下大祸外,二人再没什么交集,只偶尔听乔后提及自己的名声可以止龙妃夜啼,好气又好笑地打算亲自试试水罢了。
不试不知道,一试吓一跳,龙璞藤对他的恐惧程度远远超越了他所能想象到的最大限度——就连把她带到自己寝宫里都是被乔皇后连哄带骗抱来的,而当她看到那明黄卧榻上正坐着的人时,则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凄厉叫声。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龙璞藤竭尽全力地挣扎扑腾着,企图挣脱乔皇后抱着自己的手臂。乔后方才还温暖柔软的臂弯如今却成了锁链囚牢,她不论如何都挣不脱。恐惧驱使着她哭泣尖叫,一叠声地叫着不要——不要什么?她自己都不大知道。
轩辕珝眉头皱到了极处,他自认是个讲道理的人,虽少年时同这孩子的祖父和几位伯父有过好些不堪的旧事,可终究责怪不到她身上。自她入了苏国宫廷以来,更是对她毫无苛待,担心她一个人寂寞无助,甚至还让她同公主轩辕秀一同玩耍起居,简直可以算是关怀周到。可是——为什么会对自己惧怕成这幅样子,见到自己宛如见了洪水猛兽?
轩辕珝不知道的是,在西凉时,龙璞藤这小公主自幼便是龙一目夫妇的掌上明珠。龙一目昔日饱受父亲暴戾挞责之苦,做了父亲后更是疼怜自己的子女,日里连句重话都舍不得同爱女讲。若非这次境况紧迫到了威胁西凉国本,龙一目这小皇帝便是自己死一万次,都舍不得出嫁自己尚且年幼的掌珠。
娇生惯养大的小公主,自幼也闯下过不少祸事。可她父母待她宽纵,小小的心里又何尝见过轩辕珝教训儿子那般严苛的样子?在她的心里,像是乔皇后教训她那样把她按在膝盖上褪了衣裙用巴掌戒尺教训一番已是极限,哪里受得了去看轩辕珝挥着毛竹大板就往比自己年纪还小的天儿弟弟青紫一片的屁股上去狠打?如此这般,龙璞藤畏惧轩辕珝如麻雀畏惧猛虎一般也不足为奇了。
轩辕珝便是再精明强干,绞尽脑汁却也决计想不出这被吓破了胆子的小姑娘究竟在想些什么。自乔后怀中接过龙璞藤,像是抱自己的一对儿女那样小心翼翼地把她抱在腿上,伸手轻轻托了她遭过乔皇后训诫的小臀,问道:“还疼不疼了?”
龙璞藤兀自哭得投入,整个人都哭到抽搐,一抽一抽地虚坐在轩辕珝膝头,腋下被他有力的双手卡住,两只手都不知道该往什么地方放好。“我不敢了,”她哽咽着,哆嗦着说:“我真的不敢了,再也不敢了,不要打了,求求皇上不要打我了。”
孩童落泪最是惹人心疼,况且轩辕珝自己的孩子也不比这女孩小上多少。原本只想给她长个教训,可现下她病也病过、痛也痛过,俨然一副吓破了胆子的模样,再多苛责也没有意义。便温声劝慰道:“你没再犯错,朕自然不打你了。赶快去把脸洗干净回来就寝。”
龙璞藤不想和轩辕珝待在一起,这态度是不言自明的,更不要说是“就寝”了。可她腋下被皇上有力的大手给卡得结结实实,就算扎手动脚地挣扎也只还是被人摆布得明明白白,没什么大的不同。她像只离巢的雏鸟似的畏惧地瑟缩,不敢同正抱着她的男人对视,软弱地说:“我……我想我还是回……”
“思盼居”三个字被生生打断在她嘴里,轩辕珝态度坚决,不容她插嘴地道:“龙妃这是要抗旨不遵,不愿侍寝吗?”
龙璞藤一千一万个不愿意“遵”他的旨,又一千一万个不乐意“侍寝”,虽然她不是很懂,但她知道那绝不是能让她从轩辕珝眼皮底下消失的事。反抗之心不是没有,可她最终还是向现实屈服,委委屈屈地道了句:“皇上误会臣妾了。”
小姑娘的委屈教轩辕珝看在眼里,只觉哭笑不得,颇有些可爱。龙璞藤分明还是个不懂事的孩子,学了几日礼数却也学会了一副小大人做派,属实引人发笑,他一时怜爱之心大起,伸手揉了揉她柔软发顶:“那现在可愿意好好就寝了?”
不,我不愿意。龙璞藤在心里呻吟着,可她一声都不敢出,像是被人捂了嘴巴那样从喉头哽咽出一点微弱的喘息,僵硬地缩在轩辕珝怀里,大睁着双眼看着他吹熄所有烛火,把自己抱到被窝里,与自己同榻而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