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云峰的后山,除却饮冰池,还有一片郁郁葱葱的竹林。
剑风撩动得竹叶瑟瑟作响,他拂去额头的汗珠,将春风拂雪的最后一式收入鞘中。掇星剑的剑身已经补好,是师兄亲自为他补的。
苏春了又在林中站了一会儿。
大仇得报后,他总是发呆。有时候做完早课,一个人捧着书本,在学堂里坐着,一坐就是一上午。
汗湿的掌心握着剑柄,剑柄上缠着防脱手的红绳,仔仔细细缠了一层,粗粝地摩擦着他的手心。他舔了舔嘴唇,林中的太阳缓缓升起来,映着他汗湿的粉红色的眼皮,他又开始走神,漫无目的地去想以前的事情。
“小屁孩长大了,木剑早就该扔了。”
那人曾经这么说,然后亲自动手为他打一柄剑。那时候师兄还与那人十分要好,他怯怯牵着师兄的衣角,两个人站在煅坊的门口,脸膛被屋内的火光熏得红亮亮的;那人赤膊站在屋子正中,凌乱的鬈发如同雄狮的鬃毛,铺陈在健硕的脊梁;火红色的铁水流淌下来,在模具中凝结,然后那人举起手臂,肌肉鼓胀起来,浸透着温热的汗水,仿佛涂了一层油脂,平白无故地叫人眼热——那手臂又重重挥下,锤子“当”一声砸在红热的铁上,如是反复。
他第一次见到煅剑是这样的景象:如同每逢年节下山时将一夜的火树银花全都带回了这个小小的煅坊,在满室的火花之中,那人挥舞的铁锤和奏乐般震耳欲聋的叮当声忽而叫他目不暇接,傻愣愣地张大了嘴巴,把师兄的袖角都抓得皱了。
剑成了型,那人将剑用夹子夹起,放进冷水池中,“呲——”地一声,室内就飞舞起蒸腾的雾气,他随手将鬈发一捋,那头长发便十分不情愿地蓬松地顺到脑后,转过身来,汗湿的胸膛一起一伏,蒸腾着蜜色的水雾。
他突然有点心慌,忙不迭去看师兄,师兄的脸孔比他还红,想来也是煅坊中热气熏得——于是他稍微安下心来。那人摘了墙上挂着的手巾,胡乱擦了把脸,把浓黑的眉睫擦得更锋利鲜明了似的,对着红着脸傻笑的二人奇怪道:“在这里看了多久了?热了吧。”
苏春了闭了闭眼,再一睁开,就又回到了竹林。
掇星,自来是一把好剑。毕竟是那人亲手所锻。那人锻剑的姿势粗蛮豪放,大开大合,掇星的样貌却那样俊秀雅致,最合春风拂雪的剑路。
图罗遮煅剑,师兄补剑,他为剑柄缠上红绳——这剑如今合了他们三个人的力,是最为趁手的时候。
他却用不专心。
剑练不专心,索性不再练。他收剑走出竹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