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独舸在放马。
这篇草地向东南,便是家乡的所在;从他来到托赫锡国以后,每有思乡的时候,便要来此坐坐,一任羊儿与骏马四散吃草,自己则躺下来,齿间咬着一棵狗尾巴草,看低低的天空上飘着的淡淡的云。
放马牧羊的活儿本不是谁派给他干的。只是他虽和此地的国主有些交情,也不好全然在此白吃白喝,便自己揽下这个活计;周遭的人对他还是客客气气的——国宴之宾,他自己也想不通自己怎么有这样高的待遇。他那个朋友,时常让他怀疑这人脑子里是不是缺了根弦:谁会把酒友当成知己?如果每个位高权重的人物都只有图罗遮这种程度的警惕心,国家覆灭也似乎只是时间问题。
想不明白的事情索性不想,他便是这样一个人。
独自一个儿,从江南走到伊犁,又从波斯走到托赫锡,本是没有根系的飘萍,和这身为一国至尊的酒友相谈甚欢,鬼使神差,居然留在这里做牧马人!他自己想想也觉得荒唐,只是怔怔望天出神。
——直到一个身影逆光投在他脸上。
他看不清那人的面貌,只是冷笑一声,翻了个身过去,不看他。
“牧马人,你的马要跑远了。”
那人道,伸出一根手指头指了指马儿的方向。
“他性情温顺,没有我的允许,不会跑得太远的。”
“你便这么有信心?”
应独舸头也不回,道:
“若是说马,我对它倒有些信心……若论人,我自然没有。”
那人朗声大笑起来,同他说:
“你是在指桑骂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