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猴身陷重围,精神百倍,仗着一条水云石棍,忽前忽后,杀进杀出,无脱困而逃的意思,做足了虎入羊群的姿态,欲将万千来敌尽数歼灭。老柯暗暗叫苦,韩十八不知所踪,侯哑巴骁勇善战,又不贪夺血食,乃是他们杀出重围的最大仰仗,只是它脑子有点不大清楚,一味屠戮,浑不知退出鬼门关,与都铎大军会合,再作打算。
鬼火川早察觉侯哑巴的不妥,数番呵斥,声嘶力竭,对方恍若不察。虽说身陷重围,四面遇敌,哑巴终不是聋子,它是故作不知!战了多时,鬼火川终于撑不下去了,振臂一呼,引着同袍并一干魔物投鬼门关而去,弃侯哑巴不顾。
老柯下意识扭头而去,又硬生生收住脚步,他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侯哑巴如此厉害,韩十八怎会湮没在敌阵中,悄无声息而亡?稍一犹豫,魔物蜂拥而来,将去路堵住,他长叹一声,只得随侯哑巴发疯,听天由命。
鬼火川乃戚河麾下首屈一指的老卒,拉走了大半幸存者,留在侯哑巴身边的魔物寥寥无几,也只有山鸫这等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愣头青,才会跟着那又聋又哑的疯子死战不退。百忙之中,鬼火川匆匆扫了一眼,发觉那年老成精的柯轭牛亦未跟上来,不禁有些疑惑,此人向来趋利避害,明明是死局,怎地会如此不智?
敌军一拥上前,如潮水般将他们吞没,鬼火川无暇分神,专心致志率众冲杀,少了侯哑巴这一定海柱,压力顿时倍增,防线千疮百孔,一时间死伤惨重。这一刻,鬼火川连懊悔的念头都来不及生,血气氤氲,十指捏定法诀,腾挪变幻,不惜透支寿元,烙下一个又一个血符。
鬼火川去不多时,铁猴厉声长啸,周身铁链发出轻微的“叮当”声响,铁钎稍稍松开束缚,顶出数分,血舍利从沉睡中苏醒,钻出无数血丝,侵入脏腑筋骨,深渊气息冲天而起,魔物为之胆颤,身不由己退开数步。
侯哑巴气势如山洪爆发
,直可与都铎、樊拔山相匹敌,持续三五息后急剧跌落,一丈水退了八尺,回复如常。老柯近在咫尺,为气息所慑,打了个激灵,几乎生出俯首跪拜的冲动,他脸色顿时大变,这一惊非同小可,心中泛起了嘀咕。这一涨一落,游刃有余,难不成之前它始终韬光养晦,深藏不露?不像!要深藏不露,也该是韩十八才对!这雷公脸拐子腿没个定性的猴头,哪像有这份心思!
孙雀堪堪赶到,没有迟一步,也没有早一步,正望见铁猴厉声长啸,水云石棍掀起一阵腥风血雨,当者披靡,无人可敌。隔得远了,未能察知气息的细微变化,他暗暗心惊,戚河手下何时有如此厉害的角色,正待出手压制,两道森然目光落在他身上,孙雀浑身一颤,如遭雷击,僵立在原地一动不动,手脚发麻,一颗心空荡荡没个着落,浑然生不出反抗之意。
这两道目光来自鬼门关高崖之上,幽深肃杀,不无警告之意。孙雀心知大敌来袭,闷哼一声,体内血气沸腾,凶性大发,微微伏低身躯,樊拔山的声音忽然在耳畔响起,“那猴头的主人颇有来历,放他们去吧!”此言一出,目光随即消失,孙雀周身一轻,不提防使岔了力,跳起丈许,又扑通坐倒在地,狼狈不堪。
连樊将军都不无忌惮,那高崖之上来人,绝非等闲之辈,至不济,也堪与都铎相抗衡。大军进逼百岁谷,攻强守弱,孙雀顿时清醒过来,不敢擅作主张,招惹强敌,当下遵从樊拔山之意,喝令麾下魔物转而围剿鬼火川一行,纵那猴头自去。
老柯见魔物潮水般涌来,又潮水般退去,放他们一条生路,心中大喜,这一战死里逃生,平白夺得许多血气,可谓不虚此行,又担心侯哑巴不知进退,撵着追杀不休,他究竟是继续舍命相随,还是趁乱脱离战场?一时间老柯患得患失,偷偷瞥了山鸫一眼,却见他双手扶着膝盖,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根本没想这许多。
好在老柯只是白担心一场,铁猴突然改了性
子,目送魔物席卷而去,眼中炽热如火,双脚却牢牢钉在原地,渐渐平静下来。老柯四下里扫了一眼,除山鸫之外,尚有两个幸存的魔物,亦是来自万壑松林,一个虎头虎脑,唤作阎虎,一头狼头人身,唤作阎狼,趁乱得了血气滋养,颇有几分强悍的气息。
铁猴将水云石棍一抖,血水尽去,随手塞入耳中,它侧耳听了片刻,似乎得了招呼,朝老柯招招手,一摇一晃向鬼门关高崖而去。老柯心如明镜,那猴头狠天狠地,谁都叫不住,唯有韩十八是它主人,但有吩咐,不敢不从,韩兄弟不曾现身,胜似现身,魔物之所以放他们离去,十有八九是看在他的面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