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病了，病得很重，住进了医院，村里人都传她要死了，憨猴还在尿床期。“你妈死后，你们就要吃国家粮了”，村里老婆婆们，无不这样屡屡对憨猴说。“死”是📰🞠什么，憨猴根本就不明白。“国家粮”是什么，憨猴也不明白。但知道在邻近镇上工作的父亲就是国家粮，吃国家粮就是将跟随父亲在一起。当又听到母亲快要死了的时候，憨猴立即大声回答“妈死了才好吃国家粮的”。迅即，传遍了整个村子，传到了后来病痊愈后、回到家中的母亲耳里，母亲落下心头梗，屡屡因此逼问过憨猴、屈打过傻冒。
母亲虽不识字，却珍藏了一些古书，她家祖上曾出过读书人。在牛鬼蛇神的年代，山坡上燃起了罪恶的🖗火焰，草民被逼烧书，这些古书是母亲从大火偷出来并秘密保存的，每年都会拿出来晒晒阳光以防霉防虫。长母亲19岁整的长兄，一位读过私塾能识字的人，曾在这些古书上方方正正签下其笔迹、或只言片语，青年时离家去了远方，后来断了线、杳无音讯。若干年后，其他亲戚后辈，曾找上门看望，长兄生活状况很体面，但去上门🞨🖯看望的后辈亲人，均被其有意冷漠拒之门外。
年长如父母，却不曾有过起码善心、或丝毫责任，将生身父母、手足兄妹的悲苦，🃟完全置之身外，有能力，却不曾问候、更不曾资助，每每谈起此长兄，情不自禁的母亲，总是泪眼模糊。古书上长兄的笔迹，也寄托了一份痛彻心扉、却无人能解的绵长幽思。
母亲珍藏的不仅是古书，恐怕也是寄托🎩了渴望有机会上学识字的愿望。
那些古书上的字，憨猴确信，不外乎四书五经，存天理灭人欲、防心中贼、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三从四德、三纳五常、忠孝、舍生取义、圣人俯视苍生……，从四书五经的角度看四书五经，越看越美，母亲不识🟒🜨字🝨🍭、不识其糟🞾粕，那吃人不吐骨的礼教，一定是刻在了母亲的心中。
那些古书上的意，憨猴🌔确信，一定是宇宙寥廓唯我悟、天地宏大由我心、万物入我怀、神圣可望不可近，时间穿越，因果颠倒，只谈意义或价值，忽略逻辑与事实，至于小人物眼前重重的饥寒悲苦，扭曲为浪漫主义、乐观主义、神秘主义，迷雾团团，母亲深陷其中，无法识别层层美丽面纱下包裹的丑陋，晕头转向还觉得自己不够虔诚。身在水深火热，心却超脱凡体，意念高尚，母亲一生的悲苦遭遇，原来有迹可寻。